小水水水

我也愿封剑做天涯归鸿,可谁能告诉我应当飞回青山哪一重。

不是愁时候

昨天连夜下雨,今早却是被阳光晃醒的。早春的阳光不比冬天锋利,白金的剑芒被熔铸成一层暖黄,从屋顶淌到树梢。

下午决定出门,去家门口的那条小河边走一走。时间已蜕去旧年的厚壳,年年的春天相似,年年崭新地钻出来。站在屋里看窗外天地璀璨,实在不像会冷的样子,于是换了一件深红的薄棉袄。

出门却先遇到风。好在二月的风是冷不到哪里去的,只是刮久了耳廓发凉。身上却热,隔了几层衣服,阳光仍把汗水逼出来,正如太阳抵达我们的眼睛之前,先要穿透天地间相隔的九重云带。但它还是抵达了。

一路上看见最多的是钓鱼的人,钓竿架石头上,收音机搁手边,音乐不停飞出来,而自己尽情发呆,看天上的云多过看水下鱼钩。不远的桥洞底,工人正下河清理积年的水草。湿润的腥气扑来,很难不怀疑他们钓到鱼的可能性究竟能有几何,站了一会子,却见一根钓竿被潇洒地提溜起来,鱼小得看不清,对岸钓友却立即高声祝贺:嗬!上来一条!有二两没?这里笑呵呵地捉住钓钩看了看,太小啦!走你!随后同一根钓竿同样潇洒地又被扬了出去,小鱼被放回水中时,我看清了从空中一跃而起的银白色的光,其下是同样盈盈的波纹。

水中有一圈充作桥的石头,我站在木栏杆边纠结了很久,终于决心跳到第一块石头上,几步之后却踌躇着停住了。感慨一下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,或许是寒假三个月有两个半月都在家窝着虚度时光,心在日复一日的锁闭中不自觉地瑟缩起来。进退两难时一直望着石头外边绿绸子一样的水,直到水底有陌生人的倒影轻快地走近。同时要过桥的那人嘲笑我这都不敢,我慌张地闪到一旁让他先行走过,他在前面,我却不由自主也有勇气了多,三下两下便跨过去了。

我在这边看见对岸山坡上的花树,很久以前我在文章里写,春日樱花华盖如粉红的云。眼前的花枝一条条伸出去,明显比樱花更硬朗疏落,红云的比喻却依然贴切。我已经把这条绿道走过一遍,又换了另一边走回来,一半是为了看那花。

有花可看的时候多半是快乐的时候,原本的不快乐似乎也可以被花消减两三分。我逆着光拍了几张,有的花朵也背对着我,更多的还是慷慨地旖旎。还远未到春事正盛的时候,毕竟河边那些柳树还只是兀自垂下光秃秃的细丝,而靠山坡的那一面,迎春花的蓓蕾也尚在坚硬地沉睡。放眼更远处,属于春天的新绿还躲在那些令人乏味的常青树之后,草坪还没成为绿毯,枯黄中只试探着绣上几团鲜亮颜色。春未透,花枝瘦。然而正是因为花枝尚瘦,前路的春色便还有大把更加丰腴的时日。

一只小白狗以滑稽的姿势跑来,拱拱嗅嗅的时候,鼻尖不知为何泛着粉红。也许它从山坡那边过来,刚摇落了几枝春花,又在满地落红里打过滚吧?树丛杂乱,不知道什么鸟在叶间扑棱乱撞。年轻的夫妇挽着手,轻声细语走过身边。老人随身收音机里的音乐依旧略大声,在这样万物跃动的春日里,不显得聒噪。我从绿道的尽头拾阶而上,迎面的大马路上一辆自行车岌岌可危地载着三个少年,披着附近高中的校服,笑容比车铃铛更响亮。蓝白条的青春呼啸驶过。我自己早已成了被时光碾压过的那条路,在后来的梦里,这样的画面仍然是我千万次眷恋过的风景。

广场上有人在放风筝。街道还是空旷,然而有婴儿车推出来,也有中年人弯着腰一路搜寻,开心地找到一枚遗失的钥匙。这样的场景总是日常得让人熟悉,我想起去年、前年,今日的春天我是怎么过的。那些时候,从令人胆寒的化学补习课上回来,布满灰尘的车窗显得疲惫,看见一家三口在另一片草地上扎帐篷放风筝。或者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,那也是一座巨大的桥,眯起眼睛对身边的朋友说,自己好像一只鼓胀着辛辣和芳香的汁水饱满的橘子,然后被她半开玩笑地教训:我想你是需要谈一场恋爱了。再往前呢,最早的记忆应该是妈妈和年幼的我沿着脚下同一条路走,时令稍晚些,是春风扑面不寒的夜里,一直走到那个叫天泽水岸的地方,我从河面那些安静而神秘的闪光里,初次领会远超这个名字的含义。印象里那是童年最远的一次散步,十几年后再看,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。但我知道,从童年出走至今,我其实一直就没有走出过。

蓝天免费,阳光无价。而时间宝贵,更应该用来自在优游。路遇面色黝黑的汉子抱着花束,白纸包着珍重的红玫瑰。这时才后知后觉,今天原来是情人节。今天我没有情人。如果我想,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情到底比人重要。春天快来了。我希望——如同我一直以来每年的希望——希望有一个人的出现,令我想要让他陪我,一起走路,一起看花。

但有一句话,是无所谓情人友人陌生人的,是我想对整个世界说的:春天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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